后十七日,楚考烈王卒,李园果先入,伏死士于棘门之内。春申君入棘门,园死士侠刺春申君,斩其头,投之棘门外。于是遂使吏尽灭春申君之家。——《史记·春申君列传》
译文:
此后十七天,楚考烈王去世,李园果然抢先入宫,并在棘门埋伏下刺客。春申君进入棘门,李园豢养的刺客从两侧夹住刺杀了春申君,斩下他的头,扔到棘门外边。同时就派官吏把春申君家满门抄斩。
一
公元前238年的那一天,当77岁的春申君黄歇向楚王宫走去的时候,他的心情应该是悲喜交集的吧。
悲的是,楚考成王死了,这个当年的患难之交,这个提拔自己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伯乐,终于还是先自己而去。
喜的是,才几岁的太子熊悍即将登上王位,其实这孩子本来应该叫黄悍的,因为这孩子本来就是自己的骨肉。
或许,黄歇已经在憧憬,自己垂老之躯再能多活几年,用自己的才华和能力打造一个欣欣向荣的楚国,然后亲手交给自己的儿子。
然而,就在黄歇走进宫门的那一刻,激变陡生——
二
两个孔武有力的刺客从两侧夹住黄歇的身子,两把利刃从胁下刺入,黄歇的意识渐渐模糊、消失……
不一会,春申君的大好头颅被丢出宫门。
41年前,孟尝君田文离世,死后几个儿子为抢家产大打出手;
13年前,平原君赵胜辞世;
5年前,信陵君魏无忌沉湎于酒色,抑郁而亡。
至此,战国四公子全数退出历史舞台。
在胁下一凉的那一刻,黄歇也许在心中咒骂——
李园你个王八羔子,我草你妹!
三
其实,一切的祸端还真的是从“草你妹”开始的。
几年前,因为楚考列王没有儿子,满朝上下都在发愁,身为宰相的春申君更是上蹿下跳,请名医把脉,请相士观气,各种女人送进王宫,虽然花开无数,依然颗粒无收。
这时候,一个名叫李园的河南人带着妹妹李嫣来到了楚国。
李园把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都放在了妹妹李嫣身上,他希望把自己貌美如花的妹妹送给楚王,如果能生下儿子,自己可就是未来国王的舅舅了。
但是,李园到了楚国之后,却改变了主意。
原因一,貌似楚王的不孕不育比较严重,自己就一个妹妹,要是肚子没大起来,那自己就一点筹码也没有了。
原因二,以自己的身份,直截了当地送上去,楚王还未必要。如果随手把妹妹往哪个地方一丢,那就抓瞎了。
李园瞄上了权势滔天的宰相黄歇。
四
战国四公子都有养门客的爱好,春申君黄歇也不例外。李园很顺利地通过招聘,加入了黄歇门下。
李园用欲擒故纵的手法,用有人求亲的借口,成功吸引了黄歇对自己妹妹的兴趣。
黄歇见了李嫣一面,就沦陷了。
很快,七十出头的黄歇上演了“一树梨花压海棠”的戏码,李园因此成为黄歇的大舅子。
黄歇老当益壮,李嫣居然怀孕了。
李园开始执行他的第二步计划。
五
李嫣找了个机会,说服了黄歇,为了荣华富贵的永久,对楚王来个“赠一送一”。
赠的是李嫣,送的是李嫣肚子里的孩子。
春申君给楚王送女人,早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。李嫣顺利进入王宫,获得了楚王的宠幸,一切顺利。
十个月不到,一个大胖小子呱呱坠地。
楚国喜大普奔,黄歇更是发自内心的欣喜。
孩子取名熊悍,被封为太子,李嫣被封为王后,连带着李园也飞黄腾达。
李嫣明显是个有气运的女人,楚王之后和其他的妃子又生下了一个儿子,过了一两年,李嫣再度怀孕,又给太子添了个弟弟。
其实,李嫣的两个孩子是同母异父。
六
时间来到了公元前238年,也就是楚考列王25年。
楚考列王的身体每况愈下,眼看着妹妹的孩子就要登上王位,李园兴奋之余,又焦虑起来,孩子的爸爸是黄歇,这个秘密怎样才不会泄漏呢?
知道这个秘密的有三个人,李园自己、李嫣,还有黄歇。
自己的妹妹好说,那么只要杀了黄歇,这个秘密就永远是秘密了。
李园开始有意识的收罗刺客,为未来做打算。
七
黄歇战国四公子的名头可不是虚的,门客如云,消息渠道众多,李园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黄歇无孔不入的情报网。
一个名叫朱英的门客找到了黄歇。
朱英说,这世上有不期而至的福,又有不期而至的祸,更需要不期而至的人。
所谓不期而至的福,是指黄歇本来就权势很大,未来的国王还是个孩子,他更可以大权在握,小国王要是扶不起,自己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以。
所谓不期而至的祸,是指李园很可能会先下手为强,干掉黄歇,然后自己专权。
朱英希望自己成为那个不期而至的人,通过黄歇的安排,自己先打入王宫,如果李园有歹意,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,这才是稳操胜券的安排。
朱英说得唾沫都干了,黄歇来了句:“李园,弱人也,仆又善之,且又何至此!”
他是我大舅哥,软不拉塌的,不至于。
八
十七天后,刺杀的一幕如期上演。
春申君一世英名,就这样祸起小妇人之口,命丧大舅哥之手。
紧接着,熊悍被立为楚王,是为楚幽王。
十年之后,熊悍死去,他同母异父的弟弟熊犹继位,是为楚哀王。
又过了两个月,熊犹同父异母的哥哥熊负刍发动政变,抢走了王位,李园和李嫣在政变中被杀。
熊负刍也是楚国最后一任君主。
九
其实,人生路上的坑很多都是自己给自己挖的。
春申君黄歇就是这样。